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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九的酒

标签:我们 大家 人们 祥子 小胜  日期:2017-05-25
我莫名其妙地问,说实话,晚上和老婆亲热亲热,说实话,十五天完不了,你敢扣我们钱,大家没想到,人们陆续坐上了返乡的汽车,整点音乐,“走走走走走啊走

  我刚把录音机的音量稍微放大了点儿,祥子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,咔哒一下,就给关了。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子,我莫名其妙地问,怎么啦?

  怎么啦!你放啥不行,偏偏放《九月九的酒》,这都是啥时候了,马上就重阳节了,你这不是动摇军心嘛!

  我哭笑不得,我说有这么严重吗?

  祥子一屁股歪在铺板上,说,有,你没看这几天狗子他们干活不踏实吗?

  祥子包了修路的工程,雇的工人都是邻里同乡,我是祥子的高中同学,给他做会计兼管库房。说实话,我也想家了。地里的玉米大豆都熟了,回家该收秋了,出来有多半年了,该给家捎点钱回去,给老人孩子添件衣服,晚上和老婆亲热亲热。我心里有这么个想法,别人也会有的。

  祥子抬屁股走出工棚去了工地。我把录音机的声音调小了,整理了一下账。不一会儿,听到外面人声嘈杂,我走出去,看到十几人抬着个人回来,我忙过去问咋啦,有人告诉我,狗子的兄弟小胜热得昏迷了。我赶紧去屋里拿藿香水,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小胜抬进工棚。狗子脱下大褂上下给小胜呼扇着凉风,脸上紧张得汗珠子直淌。

  咋啦,怎么全跑回来了?这时,祥子从外面走了进来。看了看躺在铺上的小胜,又扭了扭头,对周围的人说,没事的,都干活去。

  人们动了动却没有挪开的意思。祥子的脏话就出来了,都聋啦!全他妈的给我回去,干活,抓紧干,早完一天早开工钱咱就早回家。

  一旁的狗子终于按耐不住,指着祥子的鼻子说,祥子,你他妈的还够人味不?这么暴热的天,连口水都不给大家喝,家里人都等着收大秋呢,你也不说放个假,你把大伙都当牲口呀!

  祥子的倔驴脾气也上来了,和狗子嗷嗷地吵了起来。祥子向上拔着身子扯开嗓子,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呀,我家也有十几亩玉米棒子呢,我家里也有老娘等着孝敬呢!我领大家挣钱我图啥呀!

  我过去把祥子摁坐在铺板上,狗子也被人拉一边去了。祥子胸口起伏着,像是受了窝憋子气的孩子。说实话,干这个工程,他虽然是个包工头,只是比别人一天多半个工,祥子心不黑,是个讲情义的汉子,这些我们都清楚。

  狗子他们默不作声地拿着工具返回了工地。现场顿时显得异常冷清,小胜子摆弄着我的录音机,祥子大口大口地吸着烟,天上炙热的太阳还在滋滋地燃烧。

  傍晚,大家嚼着馒头咸菜,谁都不做声。老天爷吹来点西南风,送来点凉意的同时,将一辆绿吉普也吹了过来。大包工头呲着大龅牙,仰着脖下了车。

  祥子蹲在地上兀自嚼着榨菜,大眼瞪着龅牙。龅牙从菜盆里捏了块榨菜,塞进嘴里尝了尝,说味不错,自家腌的?对一旁冷落他的祥子说,这个活还得紧赶,否则误了工期没法和上面交待。

  祥子语气很生硬,没办法,人们已经到了极限了。极限?还差得远哩!十五天必须完工。龅牙像是下达不可动摇的命令。

  祥子回答得更绝,十五天完不了,我们农村开始收秋了,必须停一个礼拜。

  龅牙很意外祥子当着这些人直冲冲地顶撞他,龅牙咬了咬下嘴唇说,祥子,延期会扣钱的。祥子白了他一眼,你敢扣我们钱,我就敢带着老少爷们去你家里住上十天半月。大家没想到,五大三粗的祥子说话还很机智。

  龅牙火冒三丈,一脚踢翻了地上一个晾着开水的瓷碗,祥子,你试试?

  祥子嗷的一声就急了,龅牙,你他妈的还有人味不?这么暴热的天,连口水都不给人喝,俺们农民靠地养活着,庄稼早熟了,家里都等着收秋了,老子是来挣钱的,不是给你当牲口的!

  祥子这套话,简直就是狗子那套话的翻版,把龅牙噎得张口结舌。他还想争辩,看到祥子攥着饼大拳头对着他,他一溜歪斜地上了车,车子卷起股烟尘逃走了。

  人们哈哈地笑了起来,狗子递给祥子一碗水,祥子大口吞进肚子里。

  几天后,龅牙妥协了,人们陆续坐上了返乡的汽车。看着人们成群结伴兴高采烈的样子,祥子扭头对我说,你也回吧,看你天天睡不踏实,肯定想弟妹了。

  我说我陪着你吧!也省得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。祥子笑着说,也行,狗子他们回来咱俩再回去,家里的活就辛苦他们了!

  我从铺底下掏出一嘟噜啤酒,咱哥俩今天一醉方休。

  祥子说,好。

  啤酒打开了,咸菜花生米摆在了桌上。祥子说,整点音乐,咱哥俩也得唱一唱。我说哪首?

  那首《九月九的酒》。

  “走走走走走啊走,走到九月九,家中才有自由,才有九月九。亲人和朋友,举起杯倒满酒,静静的乡愁,醉倒在家门口……”

  我俩扯开破锣嗓子跟着录音机吼着。

  那天,我和祥子唠叨了许多老家的事儿,童年、老人、女人和孩子,后来不知为啥,流了泪,然后,我们跑到对面的山坡上,去看天上的月亮,那晚的月亮真圆呀!